第036章 线索

    待他们回到船上，从赵老大那儿获知“乘风号”将于锦州停泊五日后，直入闽地。

    听到这个消息，十音立刻强烈抗议船上恶劣的食宿条件，坚持这五日必须在锦州城找一家上等客栈入住才能缓过气。

    纪晗对此自然没有意见。

    最后十音挑挑拣拣了大半日，直至傍晚时分，二人终于在城内最大的鸿安客栈入住。

    客栈的环境比狭小逼仄的船舱好了不少，纪晗一路行来，又是海寇又是雪崩，身上还带着伤，饶是她再如何冷静镇定，也还是累了。

    以至于每回一沾上床，她都止不住倦意。

    一连两日，皆是如此。

    到了第三日，纪晗总算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，体力大概也恢复过来了。

    正当她皱着柳眉，忍痛为自己的脖子换药时，林清殊上门了。

    一见到纪晗，他立刻笑道：“纪姑娘可真是让我好找啊。”

    纪晗放下手中绷带，起身行礼：“林大人。”

    林清殊赶忙止住她，笑道：“姑娘身上有伤，何须多礼？不过看姑娘气色，想来已无大碍了，可喜可贺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多谢大人关心，皮外伤而已，早已无妨。”纪晗也微笑道：“大人匆忙前来，可是有事？”

    她知道林清殊是一个知书守礼，重视仪表之人。可看他现在的样子，发髻歪斜，眼下乌青，简直堪比遭遇雪崩时的狼狈了。

    能让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急急忙忙地赶来，必然有要事。最大的可能，怕是海寇一事，有眉目了。

    “真是瞒不过纪姑娘。”林清殊歉然而笑：“我也不怕纪姑娘笑话了，你于我有救命之恩，我多方打听找寻姑娘下落，原应以答谢为重。只不过……海寇之事，实在蹊跷。”

    “愿闻其详。”纪晗单刀直入，也不和他你来我往，客气啰嗦了。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，林清殊说话确实带着几分中年人常有的老气横秋，间或还要夹杂几句官腔式的客套。

    直至饮过三盏茶，纪晗方才从他口中勉强理出了一条还算清晰的线索。

    据林清殊所言，那日他们分别后，他当时便去了锦州府。一经走马上任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阅了近五年来有关海寇袭城的详细资料。

    官府档案记载，每每海寇攻城之前，确会派探子先行踩点。这样一来，山左的嫌疑就更大了。

    而巧合的是，锦州城这几日也不太平。

    城中百姓频频于夜间遭遇入室盗窃，乡绅富豪之家尤为严重。但奇就奇在，当他们白天清点财物时，却未曾发现少过一分一厘。

    既然没有真正损失财物，也没人证物证的，官府自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。

    百姓又好气又无奈，只能当那些窃贼实在是闲得无聊，到此夜游民居了。

    这些暂且不提，林清殊根据史料判定，不论如何，海寇如若要攻城，必然会从海上着陆。

    为此，他又连夜走访了城内外两处码头。

    城内码头，也就是“乘风号”所停泊的那一处，始终忙忙碌碌，秩序井然，未有任何异常。

    而另一处码头，则远在锦州城十里之外。

    因出入城交通不便，少有船只从那里进出港。

    不过，几日前，竟然一连有数十艘巨型商船在那靠岸了。

    这是一件不寻常的事。

    目前任何不寻常的事，林清殊眼里都是疑点。

    他自然不会放过。

    事实上，就在昨日，他已去城外的码头探查过。

    那十来艘商船皆由一位船老大负责，当被问及为何停于城外时，那人解释说他的船要前往闽地经商，并无入城的打算，所以便只在此处码头停泊歇息数日即可。

    林清殊仔细观察了一阵，察觉到那些船只每艘都吃水很深。以他的过往经验，那样的吃水深度，通常必是装着重兵铁甲一类的货物。

    大夏朝明文规定不许百姓私下大批售卖兵器，想到这一层，林清殊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，要求上船查验。

    船老大倒是很热情，对林清殊的要求也并无异议，当即打开了船舱。

    但当林清殊看到船舱内的货物时，他震惊了。

    因为里面竟然装了满满一船的……

    “棉花，全是棉花。”林清殊看着纪晗，神情异常坚定。

    那样的神情让纪晗觉得如果她有半分怀疑他，那就是罪大恶极之事。

    可吃水很深的船，却装满了一舱棉花，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林大人老眼昏花了。

    “后来如何呢？大人有继续查探吗？”纪晗抬眼问道。

    “查了，那十几艘船里除了棉花和生活用品，再无其他。”

    林清殊捋着长须道：“船上也找不到任何有关海寇的蛛丝马迹，加之船老大说话滴水不漏，谈吐间又言笑晏晏。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，我本不是正大光明的办差，也就不好过多追问。只不过，这心里依然有些放不下啊！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，林清殊竟是摇着头，哀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纪晗想了想道：“所以大人此次前来，是想让我前去码头一看？”

    “纪姑娘怎会知道？”林清殊微讶，随后他大笑了两声道：“是了，我早该料到，纪姑娘冰雪聪明，怎会猜不到我的来意？”

    大笑过后，他正色道：“海寇之事本是经由纪姑娘提醒在下，一来，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将进展告知。二来，纪姑娘心思细微，想来定是能察我所不察，不知是否愿意与我共往码头一趟？”

    林清殊这话姿态放得很低，几乎等同于恳求。

    但真正的原因，他却没有说。

    海寇一事，无凭无据，他又是新官上任，不敢冒冒然上报给锦州知府，所以一切查探皆属个人行为，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。眼下既无帮手，也非公务，真正执行起来，步履维艰。可是既已到了这一步，查不出个结果来，他实在难以甘心。

    所以他麻烦纪晗，是实属万不得已，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
    但他不说，不代表纪晗不知道。

    只是这件事的后果太严重，稍有不慎，就是整个锦州城生灵涂炭。这样的后果，谁都当不起。

    两相权衡，林清殊那点无伤大雅的心思自然不足挂齿。

    纪晗几乎没有犹豫便开口道：“大人谬赞，民女实不敢当。然既蒙大人抬爱，自当一同前往，不敢推辞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已放下茶盏，敛衣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