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5章 不留

    “哦？此话怎讲？”林清殊疑问道。

    “还有什么好玩的？纪妹妹快说来听听。”十音顺口接了一句，唯恐天下不乱。

    纪晗沉吟道：“林大人是否想过，当日在山左房外，您究竟听到了什么，才会招致杀身之祸？”

    “听到了什么？”林清殊苦思冥想，还是摇头道：“我什么也没听清啊，况且他们那时说的似乎也不是大夏语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……”纪晗顿了顿道：“听闻沿海之地，海寇肆虐，大批倭人曾多次入城进犯，烧伤抢掠，无恶不做，可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真的，但那又如何？”林清殊微怔，忽然道：“难道你的意思是海寇会入侵锦州？”

    “大人以为呢？”纪晗反问。

    “不应该啊。”林清殊皱眉：“海寇虽时有骚扰沿海，但每次攻打的都是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县镇。锦州虽说不大，但兵力部署也足以令他们有所忌惮了。”

    “山左一行行踪诡秘，目的难测。锦州又是低洼之地，易攻难守，若是海寇一旦入侵……”

    纪晗看着林清殊眉头越皱越紧，笑着转了语气：“不过这些只是民女凭空猜测，并无真凭实据，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。”

    实际上，山左的所做所为本就很难不让人有所怀疑。

    船舱里，纪晗和他两相对峙时，隐隐觉得此人身负要事。而林清殊不过无意中撞见他们的密谋，就招致杀身之祸。从这些人随身行囊来看，他们本也打算于锦州落脚。

    那么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？

    纪晗心里有一种可怕的预感。

    倘若海寇真的打算袭击锦州，她怀疑山左一行很有可能就是前来投石问路的探子。

    不过这些事并无十足证据，从她口中说出也太过危言耸听。

    她能想到的，林清殊为官多年自然也能想到。她只需给他提个醒，相信以他的性格，定会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林清殊沉思了片刻道：“我知道了，纪姑娘，此事我会慎重考虑。纪姑娘若有在锦州城歇脚的打算，还请派人来锦州府知会一声，在下一定前来拜会。”

    “好，这一路多谢大人照拂。”纪晗应下。

    林清殊又同二人话别了几句，便带着书吉告辞了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山左的四个手下呢？”林清殊走远后，纪晗突然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她怎么忘了，也许可以从那几个人身上找到突破口。

    “在哪儿呢，纪妹妹跟我来。”十音比了个手势，示意纪晗跟上。

    纪晗往里走了没几步，就看到那四名手下一动不动地平躺着，被两两堆叠摆放在地上，整整齐齐，像恶作剧似的。

    她脸色微变：“你杀了他们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不杀，留着做什么？”十音满不在乎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纪晗叹了口气：“十音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纪妹妹，公子！救救我吧！”她话还未说完，一道娇滴滴地声音突兀地响起。

    只见一个女子发丝凌乱，疾步而来，还未等人看清她的容貌，她便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再抬眸时，露出一张秀丽苍白的脸，目中隐有泪花，泫然欲泣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那个……那个山左身边的……”十音挠着头苦思。

    “陆姑娘何出此言？”纪晗已认出了她。

    陆云姣哀声道：“纪妹妹有所不知，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。数年前，山左将我强行掳走，对我百般凌辱，我实在是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她便低下头，泣不成声，脸上敷的厚厚的脂粉也被泪水冲刷出两道印记。

    “听上去好像挺可怜的。”十音点点头，同情道。

    “纪妹妹，公子，你们帮帮我，收留我吧！”陆云姣恳求着，抬手解下了一直围在脖子上的白狐毛领。

    白皙的肌肤上，无数青青紫紫的淤痕尤为骇人。

    “这些都是他做的！”陆云姣又羞又恨。

    “还真的很可怜啊。”十音接口道：“不过我身边不需要人唉，不如纪妹妹你留下她？你孤身一人，身边也没人伺候照顾的，就当多个丫鬟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陆云姣闻言，连连磕头：“纪妹妹，不，纪姑娘，为奴为婢我都愿意。只求姑娘善心，留下我吧！”

    陆姑娘，”纪晗凝视着她，“如今山左已不知所踪，无人再敢迫害于你。你既已是自由身，还请自行离去吧。我这边有些许银两，想来应当能暂解你燃眉之急。”

    她话说的婉转，却是婉拒。

    “我已无处可去了，姑娘。”陆云姣满眼悲戚：“求求你，求求你。”说着，她又磕了几个头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纪妹妹就当可怜可怜她呗。”十音帮腔道。

    “不，我不会留你。”纪晗开口声调柔和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拒绝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！”陆云姣眼中的悲戚渐渐带上一丝不甘的怒火：“纪姑娘想来出身高贵，必是千金之躯，身边多留一人又何妨？姑娘怎么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？若我遭遇不测，姑娘不怕内疚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虽然我也不懂……不过你这话是不是过分了些啊？”十音指着她道：“哪有强迫别人收留的！”

    相较于他们的激动，纪晗本人却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
    少顷，她只说了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陆姑娘，我房间的钥匙，是你给山左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她说得很清淡，很平静。

    陆云姣却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，气势顿消，面色也更为苍白：纪姑娘，我只是……是山左逼我的！我受不了了才……”

    十音张着嘴，满是震惊。

    纪晗不等他们回应，自顾自道：“那日你用来开我房门的钥匙，应当是问阿牛讨要的。之后你没有还给他，反倒给了山左。所以阿牛来找我时，开口第一句便是询问那把钥匙。没想到，却也成了他最后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，也不看陆云姣一眼，艾青色的裙摆拂过地面，往巷子外走去。

    十音回过神，赶忙追上。徒留陆云姣一人跪在原地，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纪晗知道如果没有陆云姣，区区一把锁也拦不住山左。

    然而不管陆云姣是出于什么目的将钥匙给到山左，这样的人，或可同情，或能一尽举手之劳相助。

    但她绝不会留在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