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我有病

    异想社第一章

    “我有病。”

    少年端坐在沙发上，看着白瓷杯中旋转着的茶叶，突然抬起头，对面前的医生说。

    “没病谁往我这跑。”医生是个青年，带着金边圆框眼镜，干净清秀的面孔，让人看一眼就有种心静的感觉。他笑了笑，举着尖嘴茶壶也想往自己的杯里沏一杯茶，可晃了半天，茶壶的尖嘴里，只滚落出了两滴泪。

    医生尴尬一笑：“没水了……”他起身，不忘嘱咐少年，“你等一下，心理上的事嘛，都不能说是病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拿起烧水壶走向洗手间，接满了水，放在墙边插上电，水壶的底部也许是沾了水，受热后噼里啪啦响了一阵。

    少年全程盯着医生，右手紧握着左手，左手的手背上有着一道印记，血红色像是胎记，隐约间似乎是个王冠模样。他看着医生，眼神迷离，似乎是在想着什么。

    医生拍了拍白大褂，坐回转椅，问：“好了，现在说说情况吧?”

    少年眉头微皱，沉吟半响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我应该怎么说呢，我想我得从头给你解释……”医生眯了眯眼，他在认真记着少年所说的每一个字，他要通过病人的用辞来窥视其内心世界。

    少年站起身来，走到落地窗前，他现处于二十楼，看着地面如同甲壳虫似的汽车，双眸缓缓闭上。他说：“你是否感受过极致痛苦？那种每个细胞都在哀嚎，每根神经都在痛苦的感觉？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事物被毁灭，被践踏，被夺取……你却只能干嚎却无能为力的感觉……语言是无法形容那种痛苦的，凌迟在那种痛苦面前就好比搔痒……真正的痛苦是哭不出来，能哭出来的痛，都是能痊愈的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看着少年削瘦的背影，他想，也许这个孩子经历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苦难，可痛苦发生出来，不就是为了痊愈吗？谁也没有权利躲永远在自己的伤疤里。

    少年突然转身，直勾勾的看着医生。医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，因为常年的经验告诉他，表情是最恶心的语言，尤其是在一个精神病患者眼中，这很容易引起他的暴躁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一点都不愤怒，一点也不难过，我抱着她的碎尸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……因为我知道，这一切的原因，都是因为我，因为我太弱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能看到这世界吗？”少年手背上的印记越发鲜红，就像流血了一般，他指向落地窗外面的城市，看向医生。医生没有说话，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外面。

    “美吗？是不是特别繁华？特别宏伟？呵呵呵……”少年笑了，头上爆满了青筋，和他那略显童稚的面孔十分违和，“它是多么的恶心，那样的空虚的同样都是由一百万机制一样的细胞构成，同样都是呼吸氧气，同样都是碳基生物，可以有差距，可为什么会有欺凌？”

    少年指着自己的脑袋：“直到那天我才明白，人类之所以比其他动物发达，靠的不是肉体，人类的肢体不是完美的。在猪眼里，猪才是最完美的。只有这里，思维，它可以创造一切，就像是空白的宇宙，属于你自己的宇宙，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……你没发现人类现在所达到的科技水平，不过都是千百年前人们的幻想吗？人类靠思维赢得了其他物种，也就是说——同样也可以靠思维赢得同类……”

    少年笑了，手背上的血红印记转化为了赤红色，他的瞳孔里透露着与他外表不相称的疯狂：“你听说过心想事成这个词吗？只有把思维现实化，才能超人一等，而我，我似乎就有这种能力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人是贱脾气的，我终于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能力，也杀死了那个让我痛苦的男人，可是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？我喜欢一些东西，但我只要微微动一下它们会毁坏的念头，它们就会真的毁坏，有些不长眼的人骂了我一句，我只不过动了一下念头，下一秒他就死了。我原以为思维现实化是能创造万物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，不想用的时候就想着让它消失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没想到，创造与毁灭不是对立的，而是关联着的。我没有朋友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，我去看了好多医生，他们都说我有精神病，所以我就找到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突然少年低下了头，一只手扶在额头，按压着太阳穴，声音闷闷的传出：“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。呃……好像说得有点多？”

    医生面带微笑，道：“没事，很正常的，这里有些人没病也会来，主要就是倾诉，心理是没有病的，主要的自己给自己打了个结，说出来理清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少年笑了笑，长呼了一口气：“是呢，有些人告诉我找人倾诉就好了。那群人告诉我我并没有病，所以我永远也不可能治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得看是什么医生了。”医生笑了笑拿出一张表格，“来填一下表格，我帮你分析分析。”

    少年点了点头，像阅卷似的大致看了一下表格，之后拿起水笔，在姓名的那格龙飞凤舞的书了两个大字：

    胡说。

    医生忍俊不禁，提醒了一下：“呃。这是要填写真实名字的，因为以后要录档案的。”

    少年抬起星辰般的眼眸，充满了孩子气的认真，眨了眨眼说：“是呀，我就叫胡说呀。”这可爱的语气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医生从事心理疾病这个行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，可他还是忍不住腹诽：简直名副其实。就为了你这名字不当精神病患者都亏。

    少年麻利的填写的所有的基本信息，双手上交给了医生，就像幼儿园学生交作业给老师一样。医生拿起单子，看向“病情自述”那一栏，忍不住读出了声：“想到什么就有什么，感觉自己是个帝王。”

    医生看着正眨着眼注视着他的少年，他都有点怀疑，他到底是不是在和同一个病人交流？

    医生叹了口气，看着少年坐下，他犹豫了一下，但还是开了口：“你家人来陪你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家人。”少年笑的像天使。

    医生想了想，说：“那就直接和你说吧，我想，你应该是得了妄想症。”医生还在心里补了一句：“还有严重的人格分裂。”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少年怒了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，“我从一开始就絮絮叨叨的给你解释，而没有直接说我可以思维现实化，就是想让你明白……你竟然还在以为是……妄想症？”

    医生无奈的推了推眼镜，这转换的未免也太快了。他直视着少年的眼睛，微薄的嘴唇张了张：“你说你可以思维现实化，你怎么证明？”

    少年突然像是被电击中了，他一屁股坐回原位，低着头说“：我害怕失去，就让那群人帮我封印了，可惜时间太久了，现在只有我特别难受的时候才会显现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笑了：“你看，你无法展现你的‘超能力’。”他站起来，缓缓道，“我想，也许你小时候经历过什么，对你打击太大，人一旦承受的压力过大，就会产生对力量的渴求。可当你无法获得的时候，你就开始幻想，因为你经历的挫折太大，所以你的幻想程度就越深。我想你来找我的原因，应该是你潜意识承受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少年没有说话，依然低着头，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，他猛地抬起头，说：“还记得两年前的大地震吗？那不是地震，那是我无聊幻想出来一只大章鱼造成的，新闻上不是说了吗，有些人离奇失踪，还有些人死法诡异，土地异常被烤焦……”

    医生摊了摊手：“那么，章鱼呢？震区为什么没有章鱼？”

    他就是要把少年的信仰给推到，这样才能让他从幻想中走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看到救援队来了，就让它消失了……被旁人看到很麻烦的。”少年一脸正经。

    医生笑了笑：“那照你这么说，我以后也可以向朋友炫耀我制造了一场地震？”

    少年没有怒，他一下子站起来，看着一声。左手插在口袋里，医生一直注意着少年，以至于没有看到，他手背上冒着金光的印记。

    “你说我妄想，那你能不能猜猜我现在在妄想些什么？”

    少年笑着说，他的眼神中涌满的不耐烦，掩盖了那一抹杀意。

    “你的思维在你的脑子里，我怎么能知道？”医生淡淡的说。

    “我在想，那个烧水壶的电路会不会老化，承受不了生活电压，突然会爆炸？”少年双手插兜，看着冒着水蒸气的烧水壶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应该错了。”医生嘴角轻轻一勾，“那是我上个星期刚买的。”

    少年没有说话，右手在桌上放下现金，直接向门走去。

    医生叹了口气，如果心理上的事不算病，可当它成为病的时候，这个男孩就应该待在精神病院了吧？

    少年把门关上。站在门外。

    金光熠熠的左手伸出了三根细长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三。”他默念，手指收回了一个。

    “二。”又收回了一个。

    “一。”左手收成拳。

    “砰——！”只听屋里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，下一秒，便归于寂静。少年仍然没有走，半响，一滩血缓缓从门缝下流了出来，像一条红色的丝绸。

    少年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门牌，上面写着：

    “精神科：陈修，一级心理理疗师。”

    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。

    他把左手收回口袋。

    手背上的金光，又变成了淡红色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(本章完)